作者 / 许梅坤
前几天我和几位上世纪50年代出生于京山农村的朋友聊天时，聊起了上世纪70年代收割稻谷的往事，瞬间，40多年前的记忆涌入心头。1972年冬，我从孙桥高级中学高中毕业后，回到陈集公社安心大队七小队务农。1973年至1980年，亲自参加过八年秋收，那种起五更睡半夜，面朝黄土背朝天收割中稻的情景，至今铭记在心。
金秋九月，是中稻成熟的季节，也是农民最忙最累的季节，我们那里收割中稻，不叫收割叫抢收，即抢抓晴朗天气，日以继夜地干活。抢收完中稻，还要抢耕谷茬田，抢种小麦、蚕豆和油菜等夏收作物。所以，抢收中稻是一项时令性很强的农活。
说起收割稻谷的最佳时间，在我们那里有一句“八成熟，十成收；十成熟，二成丢”的民谚，说的就是稻谷从八成熟到十成熟仅仅只有几天时间，假如等到十成熟去收割，金黄饱满的稻谷看起来虽特别诱人，但经不起折腾。那时收割稻谷没有收割机，一切农活全靠人力。从田间收割到捆草头，从用冲担挑草头到放在禾场里碾压，从扬谷到晒干入库，都会造成一定数量的损失，也就是古人总结的“二成丢”。所以，人们往往选择在稻谷“八成熟”时就开始收割，此时稻谷结在稻穗上，而割下的稻秆上还存留着养分，依然能供应稻穗上的谷粒达到成熟，然后再挑回去脱粒能确保颗粒归仓，也就是“十成收”。
当然，那时收中稻跟现在是没有办法比了，现在收割稻谷使用的都是大型收割机，一体作业，一收一大片，收割机直接在田间脱粒，把稻秆粉碎了直接还田，不仅可以将损失降到零，而且大大提高了收割效率，已不再讲究“八成熟”了。不过即便如此，一些人也会选择在稻谷即将完全成熟时，就请收割机来收割，避免受机器碰撞造成损失。只是在时间安排上，不会选择“八成熟”了，而是接近成熟就收割。
那时，农村经济困难，物资匮乏，生产队打场晒谷都是土禾场，没有水泥禾场。每年收割前夕，一场秋雨过后，各家各户都会从灶堂中掏出草木灰，撒在自家整理过的土禾场上，然后给石磙套上磙架，将纤绳系在磙架前横杆两端，人在前面拉着纤绳带动后面的石磙，在禾场上转圈圈反复碾压，边边角角也不放过，个把小时，就将禾场碾压得光光溜溜，平平整整，为打场做好了准备。
抢收前夕，小队长都会把队里的劳动力按照男女老弱合理搭配，划分成五六个作业小组，并将中稻面积也按远近搭配，划分到各个作业小组，让各小组每天争分夺秒比着干。收割的头一天晚上，小队长就会打开收扩音机收听天气预报，确定明天不会下雨才能做决定，用有线广播通知各小组社员明天收割。接下的一个多月时间里，“抢收”就是全小队社员日复一日必干的大事。每逢晴天，上午割谷，下午抱谷，捆草头，挑草头到禾场里打场，通常要忙到深夜。
每天凌晨三点钟，小队长就会打开收扩音机，先用有线广播播放几首流行歌曲吵醒社员们，再催促大家起床去收割稻谷。这时，队里的男女老少立即起床，拿起刀刃像柴魚牙齿那样的镰刀（我们那里叫“发镰子”）、草帽和茶壶等东西，赶往各小组当天需要收割的中稻田里，低头弯腰收割稻谷（我们那里叫“割谷”），人们伸出左手不断地反撸着一把把谷穗，右手握着发镰子一刀刀将稻秆割断，然后把稻谷平铺放在身后的谷茬上，一直晾晒到第二天晌午。割累了，小组长说休息一下，人们就把发镰子往田里一插，一屁股坐在田埂上的树荫下，摘下头上的草帽，喝上几口茶，抽上一支烟，休息片刻后，小组长一声令下，大家立马站起来拍拍屁股，又下田去收割，割完一坵田，再割另一坵，一直割到足够打一铺谷（就是铺满一禾场）为止。
第二天吃过午饭，各小组社员一起下田将稻秆用稻草葽子捆起来（我们那里叫“捆草头”）。先由两个妇女用镰刀把铺晒的稻秆撸成一个个抱，后由几个妇女去抱稻秆（我们那里叫“抱谷”），再由两个有经验的老汉来捆草头。
那时割谷、抱谷和捆草头都是辛苦活，因为稻谷的叶边有像齿轮一样的很锋利的细齿，割在出了汗水的皮肤上，不但奇痒无比，而且还会划出一道道小口，有时皮肤会过敏，脖子和肚子上都是红肿的，肿起来一条条红色痕迹，像一条条吃饱了肚子的红色小虫。如今想起来就令人害怕。
捆谷的老汉先将草葽子悔开，放在田间较平的地上，一只脚尖踩住草葽子的一头，双手接过抱来的稻秆，一抱一抱从下至上重叠起来，双臂腕攒实靠在腿前，先低头伸右手捡起脚踩的葽子头，再弯腰用左手捡起葽子的另一头，提起右膝盖用力跪在稻秆中间，双手紧紧抓住葽子两头，右膝盖和双臂同时使劲边揉边束紧葽子，然后将葽子两头拧在一起，将葽子头塞进紧绷的葽子中段。妇女又将稻谷抱给另一位老汉来捆。为了草头的美观，两位老汉都会用力提一提草头两边的稻秆。
我们那里的人为了节省时间，都是凌晨两三点钟起床，站在谷堆上扬谷（我们那里叫“扬无风锨”），一方面是白天要抢收稻谷，没有多余时间；另一方面是白天太阳毒辣，站在太阳下扬谷，时间一长，人受不了。凌晨则不同，温度较低，天气凉爽，比较适合扬谷。
第二天凌晨两三点钟，扬谷人便起床去谷堆边选择最佳位置，右脚上前半步，左脚退后，站在谷堆上开始扬谷，他们双手紧握木锨撮起一锨稻谷，双臂用力向背后撒向天空，谷粒形成一道优美的孤线快速落到离谷堆两米多远的地方，秕谷、草屑和灰尘则慢慢飘落到扬谷人身边。用这种扬法虽有草屑和灰尘飘到身上弄脏衣服，飘到脸上睁不开眼睛，但能节省许多时间。
木锨在扬谷人手中不停地翻飞，将谷粒向背后抛物线形扬到空中，微微晨风从谷粒的缝隙间穿过，吹走秕谷、草屑和灰尘，洁净的谷粒落到禾场上，慢慢堆成一钩金黄金黄的弓月。扬谷人虽头戴草帽，身穿长袖上衣和长裤，脖子上围着毛巾，但灰尘和草屑还是从领口、袖口往里面钻，汗水带着灰尘和草屑，在身上流淌，浑身皮肤骚痒难忍，若用指头一挠就是一道血印。扬谷的人都带着防尘口罩，灰尘还是呛进鼻孔和口腔里，从鼻孔里擤出的鼻涕，从口腔里吐出的唾液，全都是黑乎乎的，让人感觉胸闷，呼吸困难。比起今天的幸福时光，那简直是苦不堪言啊！
天刚见亮，每堆两三千斤的稻谷刚扬完，小组长安排的一个小孩及时赶到，守在禾场边，不让鸡子偷吃稻谷（我们那里叫“赶鸡子”）。这时，扬谷人还得一人手扶木创板把手，另一人拉着穿在木制刨板两头眼洞中的纤绳，把两堆弯月形的稻谷拉开，然后再用木拉搭子将稻谷均匀地摊在禾场上了，才能回家吃早饭。
赶鸡子的小孩每隔个把小时，就用木耙子把晾晒的稻谷翻动一遍，任太阳暴晒。下午太阳快落山了，小组长又派两个男将来将稻谷收拢堆放在禾场里，第二天又用刨板拉开摊在禾场上暴晒，赶鸡子小孩再用木耙子一遍又一遍地翻动，一直到全部晒干装进麻袋里，用胶轮板车拉到粮食收购站完成公粮和余粮任务后，再将余粮装进小队的仓库里做口粮。当年的每一粒稻谷不知蕴含着农民的多少汗水与辛劳。
中稻抢收刚刚结束，紧接着就是抢耕谷茬田，抢种夏收作物，那时没有旋耕机，耕田、耙田、整畦、施肥和播种全靠人力，队上所有的劳动力又得全部出动，起早贪黑地干活，每忙完一天回家，不论男女老少，个个累得腰酸背疼，苦不堪言。
自从改革开放以来，随着科学技术的日益发展，农业机械化不断普及，现在收稻谷用大型收割机，在收割稻谷的同时，直接将稻秆粉碎还田变成有机肥料，极大地减轻了农民的负担。各家各户那一二十亩中稻的收割，只用半天就搞定了。还有的农民，远在百里之外甚至千里之外打工，只需要往家里一个电话一打，就有人帮忙请收割机把家里的稻谷收割完后，再请旋耕机把夏收作物耕种了。现在的秋收秋种，对农民来说已经不再是苦海深渊，而是小菜一碟。
如今，随着国家三农政策的不断调整，美丽乡村建设如火如荼，城乡差距越来越小，昔日故乡农民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，又缺吃来又少穿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，迎接他们的是幸福美好的新时光……
2022年10月26日于武汉
作者简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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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性网二手小型耙田旋耕机许梅坤，京山市孙桥镇人，中共党员，荆门市作家协会会员，京山市作家协会会员。热爱读书，喜欢文字，乐于山水田园，感悟人间百态，用笔记录真善美，用文字装点生活，偶有小文发表在国家和省市级报刊杂志，及多个网络文学平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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